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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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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賦

自吳虞走以後,十八娘從未特意打聽過戰事之事,只是大概知曉沒輸,一般再往深了說,她便會找借口離開。

他離開之前她也說過,讓他的下屬不必給她寫信報平安,死了也不必寫訃信回來,反正作戰中途大將折損這般不利的消息肯定是不會外傳,自然屍首也不會當即送回。只等一切結束,再把棺材直接擡回來埋了就是了。

皇後宮外這兩個小侍人議論的話倒讓她猝不及防。

“吳將軍這兩年追著北胡王室打,把他們打得東躲西藏,連著西胡也都不敢再挑釁了。昨日已取下武威郡,聖上歡喜得一夜未睡呢,說著再下三郡,便真可再次打通河西了,這是多大的政績!”

她擡頭望了望,微微鼓起臉頰吐了口氣,正這時屋裏侍女出來道:“王著作,請進來。”

十八娘這才回神來,那兩個小侍人也跑了,斂袖隨侍女進屋,正見皇後身邊坐著那自懷王那收養來的男娃招兒。

這名兒也是很顯而易見是何心思了,從前只聽陳嬢嬢說,鄉下有給女娃這般取名,還頭一次見男娃有這待遇的呀,也是有些好笑。

招兒是出生後大半年被抱到宮裏的,如今周歲也三歲多了,皇後自己沒孩子,對招兒也算盡心,而招兒沒記得過親娘,心裏自然也只認皇後的。

“與王著作看座。”皇後微微擡頭笑著,十八娘行了禮坐下來。

招兒年紀還小,自然好動的,被養得很好,像顆煮透了白嫩嫩的湯圓子,大眼睛葡萄一樣溜溜轉著。

皇後把招兒拉到身邊,替他擦了擦手,微微嘆了聲道:“上個月宮裏才新晉了兩個才人,聖上這兩年因著對北胡的戰況好,前朝也和睦,他心裏快慰,身子也竟比前兩年健朗許多,心疾也很少犯,想著或許還能得個皇子。

可招兒到底養在我這了,雖如今還沒有正經名分,可四歲還不開蒙,耽誤了卻又是我的過失。按著皇子待遇自前朝找先生不合規矩,隨意找個人來我又不放心。

這兩年我察著,十八娘讀書寫字都很紮實,連聖上也說你的字將來不會在王學士之下,很是讚賞你。”

十八娘趕忙起身行禮,皇後又繼續道:“是以我想著,便由你來先帶帶招兒,只教他先把識字寫字的底子打好,旁的先不急。”

怕是今日程家的老夫人對她這般客氣,是因為這事呢。大多高官在禁中一定是有耳目的,比她先知事並不稀奇。

而皇後找她,應當除了學問上,也是為了先幫招兒建立起太子黨來,而拉攏她的目標自然不是程家,而應當是吳虞…

可他不會回來了。

自然皇後的意圖只是她的猜想,既說的是幫招兒找個開蒙的先生,她也能勝任,自然也不容她理由不接,十八娘便躬身行禮道:“多謝娘娘信任,臣定當盡心竭力,教好小郎君。”

皇後見她落落大方毫無遲疑,先前也知道她在程家教曇果兒教得很好,便更放下心來,擡手道:“眼看過便入臘月,不急著念書。只是你現下手裏的差事暫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來替,仍先做著,午後下值了來招兒屋裏見見他,讓他與你熟悉些。”

“是。”十八娘又行禮,皇後身邊侍女趕忙蹲下拉著招兒的手道:“招兒,這是王先生,可會行禮?”

招兒看了看侍女,這才小身子一扭自榻上下來,十分認真擡起小手來,偷偷瞄著侍女奶聲奶氣道:“王先生安。”

越富貴怕夭折的家裏,娃娃越不能托大的,十八娘小時候家裏侍人也從不許給她行禮,也一貫都喊排行和乳名。是以十八娘便也受了,又也彎腰捏了捏招兒的小手,柔聲笑道:“招兒也萬福。”

招兒咧著小嘴也微微笑了,卻一扭頭去抱住了皇後的腿,皇後見此越發憐愛,把招兒抱在懷裏摩挲兩把道:“瞧著招兒也是稀罕王先生的,今日晚了,先送王先生離宮,且明日再來。”

“是。”侍女應下,十八娘也又行了禮告退,出來時見天已黑,趕忙著才走在落鎖前出了皇宮。今日這裏那裏奔波了幾趟,也有些累,靠在車裏打了個盹兒便到了家。

卻見大門外停著王家的車馬,知大嫂又來洛陽看王詳了,可正往裏走,卻聽見另外笑聲,便更加歡喜,輕快往屋裏來,卻聽她們正在說她。

“嫂嫂,上回小呆子同你說要修葺陵墓的事,可不是給她那個小將軍修的?”

大嫂嫂點點頭,低聲與十六娘道:“聽十八娘是這個意思,不然誰還能葬到與她一處去,更何況你那小妹夫才這個年紀,立了這麽大的功,活著不一定是件好事……好在十八娘不是糊塗人,我瞧著她倒沒多傷心,又也一走兩年多了,總也放下了。”

十六娘卻搖頭撇嘴:“哪裏那麽容易放下的,她只是模樣呆,讓人看不出她傷心不傷心來。假若真是一道活了七八十,老漢沒了,老婆婆怕是心裏還覺得快意,心想總不用再伺候這老不死的。可這卻是個在外最驍勇盛名的小將軍,一輩子眼中心上只有你一個人,在最風華正茂的時候死去了。怎麽忘得了?

不過這種事也不是不能解,找幾個比他更俊的小郎君來,成天在身邊轉悠,還有什麽忘不了,哈哈哈,嫂嫂你說是不是?”

“你這做阿姊的,沒一句正經話!”

“怎麽不正經,”十六娘樂得道,“我們王家人便是這般德行的,正好日後還有借口,只說是太思念前人,所以才多找幾個尋那前人的影子。沒這借口,他們知道你只是好色花心,可有了這借口,人家還說你專情,多劃算。”

“什麽劃算了?”十八娘背著手進屋,十六娘便與大嫂使了個眼色,道:“這麽晚回來,王大官人。”

十八娘得意笑了笑坐下,問:“五嬸母又送他們來考試了?今年籌備如何?”

“籌備?”十六娘嗤一聲,拍了拍手道,“還是那樣。十三郎你還不知?不過假裝念書混日子,考著解悶兒的。我爹娘也不是不知道,可也沒辦法,只能日日睡時與菩薩托夢,期盼他們有朝一日讓文曲星附身了,可惜是大晚上做的白日夢。”

十八娘也笑,便碰了碰她道:“你表兄呢?實在不行便不要考進士科,考考明經,明算,實在不得去考個天文郎。”

十六娘卻笑道:“旁的也試過,可這些招的人也少,往屆人家招十個,他便考十一。下一回考第七了,人家又只招三個。我看他便是沒那個命,可是到了如今也不好前功盡棄了,只能繼續考著唄。”

大嫂也搖頭笑了笑道:“十八娘也回來了,先布飯吧,正好趕上王詳他們也歇假,我便讓他帶著同念書的王嘉也來了。”

王嘉便是之前族裏找來陪王詳念書的,算是十八娘的晚輩,是以也沒什麽可避諱的,便請侍人把他們一同喚來到了前廳用飯。

如今王詳也是個俊俏大少年了,個子已經比他爹還高,不過也和他爹一樣長不大,一天天不琢磨一點兒正經事,一邊兒顛著藤球進了院,見著十八娘也不行禮,只遠遠喊:“菱角兒哎!”

把大嫂氣得一筷子砸過去:“你這王八羔子沒大沒小,菱角兒是你叫的嘛!快來拜見姑姑。”

王詳卻一擡手把筷子接住,回頭與王嘉一同過來,恭恭敬敬行了禮。

十八娘也是習慣了,瞥了他一眼,他與王嘉去隔間凈了手換了外衣才又進屋裏來,王詳便順勢坐在了十八娘身邊道:“姑姑,明日可得閑?能不能替我寫幅腰扇的扇面,是我一個友人於他姑父那瞧見你寫的賀帖,他見了極傾慕姑姑…的字,求了我半個月了。”

“又胡說,你的友人也是半大小郎,你姑姑年紀也不大,怎能輕易往他的隨身之物上寫字。”

“這與年紀有什麽幹系,”王詳不滿耷著嘴角,“我們書院都知道,蘭臺的王著作,一筆漢隸冠絕洛京,想求她的字來時時瞧見,也是人之常情麽,姑姑,你說是不是。”

“我書房裏有練筆寫在綾子上的半幅經,與你拿去裱罷。”十八娘也有些無奈道。

王詳這才得意起來,而王嘉在旁聽著他們說話也只是淡淡笑著,十八娘便問:“嘉郎近日讀書還好?”

“是,阿姊,一切都好。到底是太學,先生講的經義更透徹,每每聽來似醍醐灌頂,卻更覺自己學問淺薄。”

“都好便好,”十八娘也瞧著他笑了笑道,“不過察覺自己有缺漏,才更容易補足,並不是壞事。”

“嗯,阿姊說的是。”王嘉乖乖笑了笑,見十八娘吃完了,小心遞上了一塊手巾。

侍人又把他倆送回書院,轉身進屋,卻見大嫂在替十八娘料理宮裏送來的新衣,一邊兒細瞧著還生悶氣,嘀咕著:“可見這上天有許多不公,也有許多公平。王嘉的父親只是王家旁支的旁支,又早逝了,他是長子,底下有弟妹,母親還病弱,一家子有著這高門的名卻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,他每日幫著燒飯浣衣照看弟妹,還能在家孰的考試裏回回名列前茅。而王詳恨不得全家人跪著求他學,他也懶得看一眼書。

可難道富貴日子下便都不上進?二太公王學士幼時王家比現下還富貴十倍,也沒見耽誤了做大學士。說來說去,是我命不好,攤上老的小的全都是這幅德行。”

十六娘笑道:“他們這叫有恃無恐,知道一切都有嫂嫂你擔著,自然樂得偷閑。趕明日你全都撩開手,看他們是能渴死還是餓死。”

茶煙裊裊間,十八娘邊聽著她們說話把今日的字練了,一晃也便又到了次日午後。

十八娘按著吩咐下值仍往中宮來,卻遠遠見著院外有個高挑少年,長眉微挑清冷白凈,一身玄色長袍,攬著琴斜倚靠在欄邊。

不知怎麽,竟莫名有幾分眼熟,是,是像誰來著……?

吳虞:不像,謝謝。(不打了回家了,不然家都沒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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